“扯面皮”是属于手工面的一类,不同点在于,这种面食比较宽,一般在3-5公分之间,长度可达30-50公分。这种面食本身的嚼劲,加上各种小菜的搭配,让吃过的人回味无穷。
这是我儿时最爱的食物之一。
那是一间约10平米的厨房,四面都是泥墙,地面也是泥地,因常年的踩踏,泥地倒也踩的硬实,只是表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泥坑,活像我们看到的月球表面的样子。东面有一扇小门,连接着大厅和厨房。门的左侧有一扇小窗,小得只有电脑屏幕那么大,阳光从小窗挤进来,勉强给这幽暗的厨房带来一丝光亮。对面就是灶台,这是厨房中占地面积最大的物件了,上面一共有三口锅,从外到内,从小到大依次排列,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知道,为什么要这样布局。灶台的右侧是一只水缸,旁边立着水龙头,常年滴水,所以水缸时有溢出来的时候,地面也总是湿漉漉的。厨房正中间的屋顶上,挂下一根电线,电线的末端连着一只40W的白炽灯,当夜晚降临的时候,打开电灯,它犹如一根蜡烛,尽管它卖力地亮着,但厨房依然是那样幽深,那样阴暗。
满头银发,满脸皱纹,一双眼睛却那样的清澈,仿佛能洞悉世间的一切,这就是我的奶奶。从我记事起,我奶奶就是一个喜欢在厨房转悠的女人,常年做着我爱吃的各种面食,有扯面皮,麦疙瘩,锅贴饼……这些食物中,以扯面皮做得最美味。
一只盆,倒入面粉,再倒入水,反复揉捏,一双枯瘦的手,此刻显得那么有力,整个面团仿佛就是一团棉花,在奶奶手中变化出各种形状。盆的对面是一张稚嫩的脸,眼睛直勾勾地望着,不时想伸出手去捏一捏那白白地面团,但又不敢,只能偷偷瞟一眼奶奶。奶奶会心一笑,用手轻轻一捏,从面团边缘摘出一个小面团:“拿去玩吧。”我如获至宝,把小面团放在桌上,学着奶奶的样子,开始“折磨”起小面团,许是木制桌面的缘故,许是我没洗小手的缘故,不久,小白面团就变成一个小黑饼了。
此时,奶奶的面团已经揉好了,她放下面团,来到灶头烧火的地方,点火,放柴,不多久,高高的烟囱就像爷爷吸烟一般,大口大口吐着黑烟。奶奶见火已经烧旺,就往锅里倒入半锅水,然后她拿来一块正方形的木板,撒上一些面粉,把面团放在中间,再拿来一根长长的棍子,开始擀面。那根棍子在面团上来回滚动,面团逐渐变长,变宽。厨房幽暗,但我看得仔细,发现每次那根棍子擀出面团最边缘的时候,面团总会往回缩一缩,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在拉动着。我兴趣更浓了,马上走到灶边,拾起一根稍微直一点的小树枝,放在我的小黑面饼上,双手有力往前一推,小树枝就是小刀一般,把小面饼擀成了两片。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两片小黑面饼,又看看奶奶手上那逐渐变长,变宽的面片,脑中满是疑惑。
没有回答,有的只是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不久,面团已经彻底变成薄薄的面片了。而此刻,锅里已经是热气腾腾了,奶奶拿来菜刀,在面片上一刀一刀切割着,面片就变成了一条条的面皮,没有尺子,但却切割地那样笔直;没有丈量,每条面皮的宽度却是那样的均等。放入各种小菜,倒入油盐等调料味,面皮就正式下锅了。我站在锅旁,踮着脚往锅中望去,那一根根面皮就像一条条白色的丝绸,在锅中上下翻滚着,相互碰撞,相互缠绕。而那浓浓的像雾气一般的小水滴,伴着各种小菜的香味,向上飘去,不久,整个幽暗的厨房的上面布满了一层白雾,似轻纱,又似仙境。
就在我看得出神之际,奶奶已经在灶头上摆好了几只大碗。我平时不爱吃饭,所以每次用得都是最小的那只碗,但每次吃面食,尤其是吃扯面皮的时候,我总是会吃很多,所以每次这个时候,奶奶都会用大碗给我盛扯面皮,而且每次盛得第一碗都是给我的。
洗干净小手后,我总是一手筷子,一手小叉子,双手配合,把一根扯面皮挑起,挑得高高的,来不及欣赏,就不停地上下吹吹,吹凉一些后,“哧溜”一声,一根面皮就被我狼吞虎咽般送进肚中。
“不着急,慢些吃,锅中还有的是。”奶奶一边盛面皮,一边慢悠悠地说着。而我根本不听劝,没过多久,那一大碗扯面皮就通通进了我的肚子。摸着鼓鼓的小肚子,我把碗一放,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座位,出去玩了,幽暗的厨房里只留下奶奶那消瘦的身影。
如今,我每次回老家,都会走进那厨房,去踩一踩那坑坑洼洼,长满了青苔的泥地,去摸一摸那满是灰尘的灶台,仿佛还能看到那满带笑容的慈祥的脸庞,那忙碌的佝偻的身躯;仿佛还能听见那擀面时,木板和桌面摩擦的声音;仿佛还能感受到隐藏在热气腾腾水雾中的那份深切的爱。
厨房依旧幽暗,但温暖重临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