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椿树又抽芽了。嫩红的芽尖,像婴儿初生的手指,怯生生地探向天空。我站在树下,仰头望着,恍惚间觉得那些嫩芽在向我招手。
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。老屋的后院有三两株香椿树,每到春天,那些嫩芽就像约好了似的,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。这时节,奶奶总会提着竹篮,拄着长竿去钩香椿芽。我虽不喜食香椿,却每每乐颠颠地跟在后面。
“今天可以吃香椿炒鸡蛋了!”奶奶在厨房里边忙活边嘀咕着。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,铁锅里很快腾起那股子气味,顷刻间占满整个厨房。爸妈早已迫不及待地围坐在桌前,我却皱着眉头,怎么也不肯动筷。奶奶总会笑着往我碗里夹上一筷子:“尝尝,这可是春天的味道。”我勉强咽下一口,但立刻就被那怪味呛得直吐舌头。
后来因为我上学,我们一家搬到了城里,香椿就成了稀罕物。但每年清明前后,奶奶来临安时都会捎上一些香椿芽。父母如获至宝,当晚必定要做一盘香椿炒蛋。每次,他们都会劝我再尝一尝,奈何我照例摇头拒绝。爸妈便会叹气,“这孩子,怎么就不懂得欣赏这人间美味呢?”
前些日子,爸爸接到奶奶的电话。电话那头,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今年香椿长得极好,嫩芽比往年都要肥厚。“再不回来,可就要老了!”奶奶这般催促着。挂了电话,爸爸和妈妈说:“周末回趟老家吧!”
回到乡下时,香椿树已经郁郁葱葱,爸爸采了满满一篮嫩枝。这回,奶奶执意要教我烹制这道菜,在奶奶的指导下,我学着奶奶的样子,将椿芽焯水、切碎,看着它们在金黄的蛋液里翻滚。翻炒时,奶奶站在身后,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。说来也怪,这次我闻到的“香味”不再刺鼻,反而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温暖。
暮色渐浓,当香喷喷的香椿炒蛋端上桌时,我不由地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,这味道既熟悉又陌生,我细细品尝,那独特的味道在舌尖绽放。“丫头,这味道是不是不错?”奶奶笑着问。椿芽在口中散发着别致的“香味”,我似乎明白了父辈们为何会如此钟爱此物:这不是什么珍馐美味,不过是贫瘠岁月里的一抹亮色,是大自然给予我们的馈赠。
暮色中的老屋亮起了灯,我们三代人围坐在桌前。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响中,我终于懂得,那些年抗拒的从来不是香椿的滋味,而是尚未学会品读藏在苦涩背后的深情。
窗外,香椿树在晚风里沙沙作响,新生的嫩芽正悄悄长成明天的故事,就像这份绵长的牵挂,永远在春天里,生生不息。
指导老师:沈红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