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在学校吃完饭,我总要去看一眼鱼塘。
这方池塘没有多余的装饰,只依托着池边的石块和那三个字:“竹清池”。池中有几条金鱼,金的、白的、红白的,还有一只小乌龟(其实也不算小)。平日里,它平静得像普通的上班族在按部就班地工作。它倾听过我们读书的声音,安抚过风儿受伤的心灵,观看过雨后太阳升起的光景,也默默承载着时间流逝的痕迹。所有这些,仿佛都溶解在这潺潺流水之中。
说来也奇妙,每次我去看鱼塘,总有一阵微风拂过我的心灵,让我遇事不顺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。有一次,风还在吹,我心生一念:倘若你是这鱼塘中的精灵,就把风吹大点吧!风果真大了一些!我又想:若你真是精灵,就让风停下来吧!风果然停了!于是,我对这个鱼塘便生出了新的敬意。
它在平常时刻那份平静,让我觉得我们也应如此,持有一颗平常心,努力保持心如止水的状态。
也许只有在我们不在的时候,它才会“发怒”。人亦是如此:一张嘴,可以说出美好的话语,也可能道出伤人的言辞。尽管受本能驱使,但也不能随心所欲。我们更应该秉持平常心。
有一次,当我正为考试发愁时,一阵风仿佛把我的思绪吹回了鱼塘边。我看到不会做的题目,竟能心平气和地去深入思考,然后顺利解答完毕。又是一阵风拂过,我突然回过神来。刚才是什么情况?直到现在,我都以为那是鱼塘精灵对我的考验。
它富有灵性,那是我所感受过的。它的灵性就在于这份平凡。可能在他人眼里,它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池塘,什么都不是。可是,那里的鱼儿,不也想聆听我们的故事吗?有一次午饭后,我就对着鱼儿和乌龟讲述了我的烦恼。鱼儿似乎没听见,乌龟却像听懂了一样,从它惯常躲藏的石头缝里勇敢地探出头来,还朝我示意!又一阵风吹到我身上,我更加确信它就是池塘的精灵。我认为,世间万物都有其灵性,而我就在这善意的灵性陪伴下,经历了这样一段故事。
那是一次假期,我跟着爸爸去旅游,结果车子在高速上抛锚了。爸爸很着急,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。我也很着急,但我又想到了那个鱼塘。于是我立刻平静下来,让爸爸拨打了110。随后警察就把我们的车子拖走了。是平常心救了我们一次。
还有一次也让我记忆深刻。晚自习时,我在赶数学作业,眼看时间快结束了。我飞快地拿起笔,冷静地思考,突然灵感迸发,飞快地写下几个关键数字,代入公式,最终在铃响前写完了作业。
然而,即使是最平静的池水,也会有汹涌澎湃的一天。
一个周五,我正常放学回家,看到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,家人却不知去向。我于是打了个电话,结果听到一个让我家气氛变得陌生的消息:“你大爷爷,去了。”
我愣住了。后来大脑才将信息拼凑明白:我的大爷爷去世了。我立刻骑上自行车,一边哭一边猛蹬,泪水如同喷涌的泉水,再无往日的平静。很快骑到了大爷爷家。虽然不敢相信,但眼见为实——我确实看见了一张被严密盖着的床,以及……一个刺眼的“奠”字。
“大爷爷?别睡了,琦涛来看您了。您身体不舒服吗?没事,您醒一醒,呼吸一下看看,好吗?”可是他依旧没有醒来。我试图平静下来,安慰自己:他只是睡着了。
只是永远起不来了。
只是离开这个世界了。
真是个顽皮的老人啊。
我苦笑着,因为他会永远化作一颗星辰,在天上注视着我。可为什么那些人要哭呢?为什么我明明想为他化作星辰而高兴,眼泪却也像他们一样止不住地流下来呢?
我不知道。
我唯一知道的是,他的离去,已经在我心中筑起了一堵特别的墙。
什么墙?
一堵生死之墙。
我的心情仿佛风暴过后的大漠,只剩下一种荒凉的平静。但这种平静,不过是在试图改写悲伤结局的徒劳努力罢了。
那一刻,我真像那个池子啊。
人就是人。其实大可不必以物喻人,就像菊喻隐逸、竹喻高洁、花喻美好那样。我们就是人,拥有自己独特的情感:哀、怒、愤、恨、乐、思……它们都是我们与生俱来的。不必为了模仿某种自然景物(那些被赋予象征意义的景物)而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。我们尽管释放情绪,不必太在意什么“竹之雅”、“菊之淡”之类的标准。每个人生来就不同,如果要把每个人的情感都塑造成一个样子,那还不如直接制造几个机器人来得实在(当然,美好的品质值得提倡,但不能要求绝对完美)。不要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,好好地去爱护那个在心灵深处一直爱着、包容着拥有各种真实情绪的、不完美的你。